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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 怎麽是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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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離醒了,但他閉著眼睛。

他可以看到醫院森冷的白燈光,可以看到病房裏白上加白顯得蒼白的床被,可以看到無形的風吹拂起窗簾,沿著他呼出的氣息而來。

病房裏只有顧離一個人,他想,輕輕的呼吸,結果反而因為註意而更加沈重了,心臟砰砰砰地在跳,速度由慢到快,開始是砰砰,砰砰,砰砰砰,砰砰砰,砰砰砰砰……

“噠噠。”像是楔子走在地上的聲音,聽這聲音,像是一雙高跟鞋,顧離哭喪著一張臉,女鬼啊,他從來都沒有碰到過女鬼,會怕的,但躺在床上的他的身體的神情卻又是如此的泰然自若。

“吱”的一聲,門開了,高跟鞋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最後停在了床邊。

香風。

一種讓人神識迷離,為其瘋狂的香味,在那一瞬間充斥在他的鼻間,身體吐納著香氣,沒有絲毫的反應,顧離卻是快要瘋了,只是還殘餘著一絲清明,無論著香如何濃郁都存著一絲清明,不多也不少。

“咦?”嬌滴滴的聲音,輕吐蘭氣在面上,“公子如此不解風情,可教奴家如何是好啊?”

顧離用那一絲清明的毅力閉上了眼睛,他閉耳不聽,他屏息,他閉口不言,感覺到女子細膩肌膚粘上自己,他褪去感覺。

五識封閉,只存於己,這種狀態下,仿佛是一個探尋自己的好過程。

“你是誰?”有人問。

“顧離”

“不對!”那人厲聲喝道:“你是誰?”

“我就是顧離。”

“不對!”一道電閃雷鳴,被雷電擊中的滋味當真是世上難有,“你是誰!”

顧離的身體還在抽出抖動,那絲絲的電流好像連接了一些隱藏的以及,顧離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,一閃而逝,他記不得,畫面上沒有字,他也看不到答案,是誰,我是誰,我是誰?

“秦有意。”

“不對!”又是一道雷霆,擊中顧離,他的靈魂表面焦黑,內在卻發出月華般的光華,電流在他身體裏穿梭,試圖引起一些共鳴,那人又問:“你是誰!”

顧離咬著牙,他在那一幅幅畫面裏找,在那一聲聲似是而非的聲音中去聽,那些人喚著的姓名,變來變去,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,不知道他們是否都是同一副皮囊,甚至都不知道是否是自己。

“秦有意秦有意秦有意……”有小孩連聲喚道。

“意兒。”那人望著他,仿佛他是那人眼中的星辰日月。

“秦非意。”又見一人咬牙切齒。

“非意。”

“公子。”

“非……”

顧離快要被這些聲音弄瘋,他們一聲又一聲地在他耳邊喚道,於是有聽到那人問道:“你是誰?”

顧離閉著眼睛,天地間無他藏身之地,天地間沒有清凈之所,他仰天怒吼道:“我!”

“對了……”仿佛有人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,隨之而來的是顧離想要的清凈。

這個問題,本就沒那麽難,你是誰,我就是我,不過是被外物所迷惑,那些人無論顧離選擇哪一個都不是他,因為沒有一個能夠代表他,他們都是他,他卻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。

顧離覺得自己癱坐在地上,腦海裏一片空白,什麽都沒有,他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,不記得年紀,不記得一切一切,只知道我。

他的腳下的碧草繁茂,延伸到遠處的青山連綿,他的眼前的湖波蕩漾,載著沈靜之水蕩開遠去,他的身後巨石拔地而出,笨拙地對他行著禮儀……這是他的世界,混沌分離,天地陰陽最早的時候。

“你是誰?”顧離問那塊巨石。

“主人,您是我們的主人。”巨石動作笨拙,嘴上功夫卻了得,他道:“畫皮為了不受束縛所以妄圖襲擊主人,主人既然醒來,當將其重新收歸畫樓。”

“主人,畫皮,畫樓?”顧離茫然地眨眨眼,“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些什麽。”

巨石仔細地觀察著顧離,見他神情不似作偽,便擔憂地與一旁的花花草草討論了起來。

“怎麽辦,主人什麽都不記得了?”巨石問。

“沒有辦法了,幫主人封閉五識我們已經使我們越矩了。”小花嚶嚶嚶地哭滿了一朵花,“現在我們連化形都做不到怎麽幫主人啊嚶嚶嚶。”

小草搖搖頭,幫小花抖淚水,安慰道:“起碼主人已經能夠回來這裏了。”

“可是主人什麽都不記得了嚶嚶嚶,怎麽辦哪嚶嚶嚶。”小花扭著花瓣擦眼淚。

“主人說到時候就會知道的,那就沒事嘛。”小草再接再厲地安慰。

小花怒了,拿花瓣甩開小草,“你不知道主人占蔔術是最差的了嗎?”

這邊嘰嘰喳喳的說著,顧離卻沒有閑著,他已經想起了作為顧離的所有事情,但是顯然這些東西口中的主人不是顧離,那麽他應該還有別的東西沒有想起來,而且聽這些小東西說話,記憶是他自己舍棄的。

顧離想了想,清了清嗓子,“額,你們可以先告訴我畫樓是什麽嗎?”

巨石、小草、小花非常為難地同步搖頭,小花哭著說:“主人說了,畫樓是什麽東西要您自己領悟的。”

問題是我根本沒見過,都不知道畫樓這個玩意兒啊……顧離無語問蒼天,只好退而求其次,問道:“那畫皮呢?”

“哦,這個可以說。”小花抹抹眼淚,無比正經地介紹道:“畫皮在《畫樓大全》怨鬼篇第三個。”

這算什麽介紹?顧離正想著,無比荒誕的事情就就來了,他的腦海裏還真的浮現出了畫皮的資料,看過之後,顧離有些可憐畫皮。

畫皮本名覃婉,不說家財萬貫,出身名門,也算是書香世家,只可惜家道中落,到了她這一代,在別人眼裏也只剩下個窮酸二字,覃婉自幼讀書寫字,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人又長得溫婉,正如其名。

只可惜眼盲,嫁了個以為的好歸宿,結果人好吃懶做不是打就是罵,還好賭,最後還將她賣到了青樓,賣藝賣身的那種。

青樓雖說賣藝賣身,到底覃婉本事在,生得又好看,媽媽把她當搖錢樹,自然好吃好喝伺候著,也不輕易讓人毀了她,先就淸倌兒的路子養著,等到時候有了名氣再……覃婉心中雖然怨恨那人,到底是在青樓活了下去,只是後來又遇上了位公子,這位可就比上位的粗暴手段厲害多了。

先是高價拍下覃婉,後又柳下惠一般讓覃婉坐在他腿上彈了一夜琴,然後讓覃婉心甘情願的給了他身子。

只是到底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,得到手的就不稀罕了,但花出去的錢不能把白花不是?覃婉到死都忘不了那句話。

“不過是雙破鞋,本公子也就看她那可憐樣給她些體面,哪知道她想那麽多,還與本公子兩情相悅,你看看,兩情相悅,呵,青樓的女子啊改不了的本性……”

覃婉就在那一日死了,卻不是被那公子哥兒帶來的人弄死的,她是趁媽媽丫鬟們睡著的時候,穿了紅艷艷的衣裳用磨尖了的簪子把自己淩遲了。

偏聽說當夜裏,覃婉的房裏是一點聲音都沒有,只怕是恨意已成魔。

後又聽說那公子哥兒不知怎的,瘋了,追著那幾個小廝要他們作踐他,他家還算是有錢有勢的,將那幾個小廝按了罪名殺了,本以為到此結束,哪知那公子哥兒竟從此見到男人就撲上去,那家請了得道高僧來,才制住了,只是那公子哥兒自己卻是深陷泥足無法自拔了。

“畫皮是個可憐人,但她有什麽束縛解開不就得了,為什麽非要來殺我?”這是顧離最覺得奇怪的地方,如果他真的是他們口中的主人,讓他把他們放了不就行了嗎?為什麽非要殺了他?

凡簽署契約歸屬畫樓者,除畫樓易物外,永歸屬畫樓。

腦海中忽然出現的一排文字讓顧離清醒了一點,不過他覺得除了以上的原因外,更有可能的是……他們覺得他好欺負,好拿捏,容易殺,畢竟人都是怕麻煩的,大家也最希望走捷徑。

殺他,就是捷徑。

顧離一邊冷靜地分析著,一邊吧嗒吧嗒掉眼淚,看得巨石花草是一陣驚奇,還可以這樣的?

“你們說畫樓是什麽東西要我自己領悟?”顧離見他們都點點頭,便閉上眼睛,聽到畫樓兩個字,他的第一印象會是什麽,是畫還是樓,亦或兩者都有?

聽他們說話的語氣,畫樓是個地方,所以他們口中的畫樓是實像,是一個容身之處,但‘我’又不想讓我固化對畫樓的印象,那麽固化印象是一座樓的實像,想要讓我領悟的應該是……虛像。

畫樓的虛像啊……應該是一幅畫吧。

閉上眼睛的顧離眼前一片黑暗,卻依著他的想象,眼前漸漸多了一些東西,一幅畫,一幅名為畫樓的畫,那畫上應該有什麽呢?

一座樓嗎?

錯了,是人。突然從腦子裏竄出來的一個想法,令顧離有些不解卻又恰到好處,如果畫樓是一幅畫,那麽畫中應該是一個人,因為畫樓是個物品時,它是一座樓閣,當它作為一幅畫的名字的時候,那畫中應有人畫樓。

不解之中透著些許自然,顧離疑惑著,眼前一片黑暗之中卻忽然亮起了一盞孤燈,微微的光明,是燭光。

顧離想過去,他就過去了,那是一棟三層的樓閣,看上去很老很老了,灰撲撲地,不知道堆了多少年的灰,仿佛推門就有吱嘎聲,然後灰落了一地,堆起來一堆,裏面藏著很多黑暗生物蛇蟲鼠蟻以及別的什麽東西,

顧離卻不怕,他提了門口的這一盞孤燈,推開門,門果如他所料,吱嘎一聲才開,灰噗噗的落下來,只是恰好上面有蜘蛛網擋了一些,顧離身上落得不多。

顧離提燈向上照去,卻見那密布的蜘蛛網裏還有一串風鈴,只是不知色澤、聲音如何。

顧離走了進去,把堂內的蠟燭點燃,整個大堂才呈現在他的眼前,堂上掛著一個大大的“畫”字,筆力虬勁,仿佛有著特殊的力量,那筆墨過處灰塵都不染分毫,兩面壁上是一些卷起的畫。

為了不落灰吧。顧離猜測著,把大堂逛了一圈,卻不見上二樓的樓梯,有些疑惑,這是三層閣樓呢,上面兩層怎麽去?

就在顧離疑惑之時,風嗚嗚而起,本以為困鎖的風鈴叮鈴叮鈴,大堂內原本幽暗昏黃的燈火驟然明亮,顧離瞪大了眼睛,往後退了幾步,腳一絆坐在了主座上,他攥緊了拳頭,眼睛一眨不眨緊緊地盯著門口。

“怎,怎麽是你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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